她很寡言,不让你听见熟妇的声韵,但半老徐娘的眼睛是能洞穿你的。
我坐在她对面,看她喝热饮的时候抽了抽鼻子。
刘璐双手捧着纸杯,喝她常言不健康的饮料。
奶茶店里空调太冷,她鼻尖发红。
妈妈就这样,皮肤雪白,身体什么地方充血,会很显眼。
她在书房盘着腿,一冷,我就能看见她脚掌泛红。
她头顶上有根银色的头发。
你也会老吗?。
我心问着理所当然的问题,手朝她伸去,捏住那根白头发。
刘璐由着我,我手腕一抖,抽了那根头发,随手扔了。
小妇人疼得皱眉,但没有躲开我的手,低头嗦着吸管。
我没说话,怕衰老的事让她沮丧。
这段时间她够糟心了。
刘璐当然晓得我拔了什么,但她一样不说话,放下纸杯,转头看窗外。
雨缓和了,小妇人张开嘴,朝玻璃上呵气,画了一个我熟悉的笑脸。
雾蒙蒙的。
她又把手按上去,按出一个手掌印。
「快点,趁雾还在。」
刘璐说。
我晓得她要我做啥,起身,在她手印旁按了一个我自己的。
玻璃窗上有两个淡淡的掌印,一大一小,很快消失了。
如果没有对照,你可能会觉着我妈妈的手指修长。
但她手整体比我小了一圈,像小人国里出逃的老公主。
「你也长这么大了啊。」
刘璐说这话时,不晓得是感慨还是忧伤。
我暗想那根白发,她果然是在乎的吧?。
等雨小了,母子俩离开了奶茶店。
刘璐小小一只,走在我身边,我不太习惯。
我才意识到母子俩太久没有肩并肩闲逛了。
我不算高个儿,但看她都要低头。
伞罩着我俩,路人能看见她的玉腿,骨肉均匀。
有个路过的男的羡慕地看我们,可能是误会了关系。
我余光看了一眼妈妈。
她发髻漏出的头发,潮湿地贴在脖上。
「少女」
正低着头,看自己迈着的脚尖,不晓得在想啥。
我见过许多母亲,有的会挽小孩的手臂,有的会手牵手,但刘璐没做过这样的事。
她就是只猫,只在你没有料到的时候蹭蹭你,寻常保持着距离,哪怕是和儿子。
但刘璐站得太远了,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。
我没多想,想搂她的肩膀,让她靠过来点。
我就要搭上她时,停住了。
我又想起刚刚男的羡慕的眼光,心里动了动。
像是后知后觉,我才体会到刘璐身上的温度。
我怎么了?。
我把手收了回去,心中恍惚。
小妇人冷不丁踮起脚,在我后脑勺上敲了一下。
「你未来会碰见合适的女孩的。」
刘璐温柔地说。
我奇怪地看她,但她不看我,像是刚刚敲我脑袋的人跟她没关系。
「不要去惦记错误的人。」
如果她指的是我失恋的事,那她安慰人确实笨拙。
「人家要分手,我干嘛还惦记她?。」
我嚼她的话。
「但我明天回学校,这事不算完。」
刘璐只是嗯了一声,声音很轻很轻。
我不晓得她在嗯啥。
但我又立刻晓得了。
我害怕了,害怕是自己搞错了,又害怕没有搞错。
「不要让明天的自己更伤心。」
妈妈又说了,这回寡淡起来,她朝我伸小指,「答应我?。」
小孩还从没在母亲这儿玩过拉钩上吊,所以看她这么做,我还有点不好意思。
彼此彼此吧。
我看了眼她手指上的戒指,和她勾了勾。
事到如今,刘璐还带着她的结婚戒指。
我看在眼里。
作为儿子,我可以支持妈妈离婚,也可以把爸爸从家门口踢出去。
但是,对于刘璐怎么处理过去的情感,对于爸妈之间可能也存在过的爱情,我确实没有说话的份。
张亮平离开后,家里经济少了一截。
刘璐准备做全职舞蹈老师,高考结束后,我也得开始考虑打工的事。
但让我意外的是,爸爸也没有我想的那么重要。
他爬起来以前,家里基本是妈妈的积蓄,以至于他走了,也带不走太多东西。
就这样好了。
我感受着小妇人的温度,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。
母子相依为命的生活好像也没有很压抑。
我想起她在窗前呵出的白雾,她按下的掌印,心情好了点。
但想象只是想象。
想象的未来还没开始,往往就已经结束了。
(8)。
你们一定有人好奇吧?。
张亮平在大饭店那晚,场面猥琐淫秽,作为母亲,刘璐不可能对我描述太详细,尤其是那个男经理揩她的油,这种细节怎么跟儿子讲?。
因为后来对我讲故事的人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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