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以为自己看错了,眨了眨眼,又仔细看了看,那确实是陈熙家的驴车,妹妹居然还跟陈熙打了个招呼,感谢她捎自己回来。

    夏二哥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下意识往村口那群人看去。

    果然就见他们正用刻薄挑刺地眼神打量自家妹子。

    夏二哥脸上顿时就不太好看,他快步走回来,上前接过妹子手里的扁担和筐:“今日这般早,回家歇着去,晚上二哥给你炖兔肉吃。”

    说着他扫了一眼还盯着妹子打量的村人,皮笑肉不笑道:“太阳都下山了,不回家做晚饭吗?”

    被他视线扫到的人,顿了下,而后笑着道:“是啊,该做饭了,刚刚还大太阳呢,这就要黑了,嘿,天变得可真快,啧啧,什么都变得快……”

    话里有话,阴阳怪气的,夏二哥只当没听懂,护着自家妹子回家:“加上之前的兔皮,能在入冬前给你做个皮袄,这样就算是雪天,进城也不会觉得冷了。”

    有人笑着接话:“冷啥啊,坐老陈家的驴车进城呗,你们家倒是跟老陈家亲近,反正都是进城做生意,都是乡里乡亲的,捎十八娘一段,又有啥呢。”

    刚刚只是话里有话,现在明着说他妹子了,夏二哥就变了脸:“咋,你家要有个进城的驴车牛车,不打算捎乡亲?还是你进城回村,乡亲顺路也愿意不捎你?大杨,这得是你有问题才对吧?!”

    叫大杨的年轻人拉了脸,冷哼了声:“我有什么问题!我看是……”

    对上夏二郎的视线,他有点怂,但偏偏又抹不开面子,只硬着头皮道:“谁有问题谁知道,大伙眼睛都看着呢。”

    但其他人却没人再说什么。

    十八娘一个姑娘家,每日里早上坐同村的牛车进城,能赶上的时候就在趁车子回来,赶不上的时候,就自己走回来。

    那么远的路,确实不方便。

    若能有同村人遇上,捎回来,轻省不少,但凡不傻都会如此。

    怪就怪,那赶车的是陈家。

    但扪心自问,这事要发生在自家身上,自家也不会为了点子所谓,拒绝趁车。

    那可是几十里路!

    见没人再说什么了,夏二哥便带着十八娘走了。

    陈熙被夏二哥跟村人的对话吸引,收回视线转头朝十八娘兄妹俩看过去。

    瞧着夏二哥这么护着自己妹子,陈熙嘴角牵了牵。

    陈耀也很护妹妹,陈父陈母也护孩子。

    她心里唏嘘着亲情的神奇和伟大,就更没顾上留意陆家。

    直到车轱辘声远去,一脸深沉的陆时砚这才关上门。

    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
    如果那几天晚上陈熙真的来了他家,为什么,她又这么冷淡?

    就好像压根没看到他一样。

    她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来他家,不让任何人知道?

    还在众人面前,这种表现?

    陆时砚十分不解,直到天黑了,夜深了,弯月爬上树梢,他都没想明白。

    发了笔横财的陈熙,心情好得能飞上天,哪里会知道陆时砚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她只知道她发财了,又给了十八娘十两银子,够陆时砚再吃几天药的,他的小命短时间内应该是能包住的,十八娘既然答应了她的所托必然会尽力帮忙,夏二哥又常去看他,她就不用再这么操心劳力,一切都在往着好的方向发展,未来一片光明。

    一进家门,一家四口就纷纷忙碌起来。

    陈熙和了面就和陈母一起做晚饭,边做饭边讨论下午看的那几个铺子哪个更好。

    陈父陈母哪里想得到他们家也有这样的造化,晚饭吃陈父多喝了几杯,自己把自己给喝醉了,醉了之后就搂着陈熙哭闺女命苦,还哭着说等日后,肯定给她找个更好的婆家。

    陈家一家人,其实真的挺和睦的。

    旁的事不说,就说在家里面,氛围是真的很好。

    别说,陈熙还挺羡慕挺唏嘘的。

    跟醉汉没法讲道理,陈熙就忍着鼻头的酸涩,和陈母一起扶陈父休息。

    等收拾完一切,陈熙躺在床上的时候,突然觉得,穿过来,其实也没有特别倒霉。

    至少这一家人,是真的爱‘她’。

    因为高兴,她也喝了两碗酒,虽然这个时代酒都不烈,也有些晕乎乎的,没多会儿便噙着笑,睡着了。

    一夜好眠,第二天陈熙没等鸡叫,就醒了。

    醒来后,浑身舒畅,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。

    陈母醒来时,她已经在剁馅了:“今儿尽量把铺子定下来,天快冷了,收拾铺子也得几日呢,早一天定下来,就能早一天搬过去。”

    天天路上跑这么久,太消耗人了。

    陈母也不再忧心,听到这话,立马就应下来:“那中午收了,咱们就去看,下午不出摊。”

    “嗯,”陈熙点头:“馅我剁得不多。”

    免得卖不完剩下。

    但,这铺子,今日还是没能定下来。

    因为中午在县学外,刚准备收摊,庆芳楼的大少爷就找上了她。

    看着一身湖蓝锦袍自称赵子琪的公子哥,陈熙面露警惕。

    庆芳楼,本地最大最奢华的酒楼。

    是赵家的产业之一,也是赵家发家的根本。

    陈熙不是没有幻想过,如果她的铺子做大了,肯定要和本地其他酒楼食肆产生竞争,她还幻想过到时候跟御厨传人创办的庆芳楼打擂台。

    但那只是幻想。

    至少现在,乃至近几年,都没有这个可能。

    她现在连个铺子都没有呢,一个小小的食摊,屹立几十年的庆芳楼怎么可能看得上眼。

    所以,赵子琪找过来,陈熙警惕中还有些不解。

    无论她怎么分析都分析不出赵子琪现在来找她的原因。

    难不成是赵家天赋异禀,瞧出了她日后会成为他们的威胁,提前把‘她’扼杀在摇篮里?

    “赵公子是要吃面么?还是吃饺子?”陈熙自知势弱,明知对方来者不善,还是故意问道。

    赵子琪愣了下,但看了看案子上还没来得及收的辣椒油,略一沉思:“每样各来一份。”

    没试探出对方到底什么意思的陈熙,只犹豫了片刻,便添水给他煮饺子煮面。

    不卖给他?

    当然不可能。

    就算今儿不卖他,明日呢?后日呢?

    他总有办法能尝到。

    而且送上门的生意,不做白不做。

    她给他煮了一大碗酸汤饺子,和一大碗酸汤烩面。

    两大碗端上去,赵子琪面色稍稍变了变。

    “赵公子请慢用。”陈熙道。

    赵子琪很快就稳住了心神,对陈熙道:“陈老板好手艺,这样的汤料,我还从未吃过。”

    ——他这话是假的。

    因为他上午才刚吃了一口这样差不多的汤料。

    还是从盛家好容易讨来的一口。

    两大碗,又是非常瓷实的大馅饺子和大碗面,赵子琪歇了好几口气,才吃完。

    但刚出锅,味道确实好。

    饶是吃惯了山珍海味,他都意犹未尽。

    难怪,难怪他爹出手都没让那位贵人满意,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竟能入了贵人的眼。

    果然有几分本事。

    “一共二十六文。”陈熙见赵子琪起身,便笑着道。

    大碗酸汤饺子十六文,酸汤烩面十文。

    赵子琪又顿了一下。

    怎么感觉,她在撵他?

    他看了看笑吟吟瞧不出一点儿端倪的陈熙,不禁有些疑惑,他感觉错了?

    “陈老板如此年少,”赵子琪道:“能做出这般美食,很了不得。”

    陈熙不接他话茬:“赵公子谬赞,不过是挣几个铜板给家里贴补,上不得台面。”

    赵子琪看了她一眼,还是那样一张温和的笑吟吟模样。

    真的感觉错了。

    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案角。

    陈熙看了一眼:“常听人说赵大公子最是豪爽,但也就二十六文,赵大公子这么大手笔,我们这小本生意,找不开啊。”

    赵子琪笑了下道:“那便不找了。”

    陈熙笑容一顿,把银子推了回去:“那不成,要不赵大公子明日再让人送来好了,庆芳

    楼的名声我是自小听到大的,赵大公子断断不会短了我这几个铜板。”

    听她提及庆芳楼,赵子琪便知道,她猜到了,干脆也不再打马虎眼,直言道:“实不相瞒,今日,在下是有话想跟陈老板说。”

    陈熙不想谈。

    但现在的她现在的陈家,还惹不起赵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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