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8月27日
第十七章·凰鸣高楼
山洞如蛇般蜿蜒,渐渐深入山体,洞口的光芒被昏暗幽黑所吞没,逐渐沦为视野尽头的一个白点。几经转折,连白点都被石壁所掩,除了耳边回荡的滴水声与喘息声,便什么也不存在了。
“暂时安全了……”彩衣女子再也支撑不住,跌倒在地,她身上的衣物已脏污不堪,所幸这里什么也瞧不见。
“是啊,安全了。”一位年轻和尚叹息着,也倚着石壁,慢慢滑到地上。他意识到地上十分潮湿,还依稀有水流淌过,却也只能将就。
“可这里……你说此地当真有巨蟒吗?”彩衣女子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听此一问,和尚也沉默了,他本想出言安慰,可又怎会不怕呢,只得道一句:“阴阳门的人不会进来了。”
此话无疑加深了二人的恐惧。连阴阳门都不敢进的地方,该有多可怕?
他们二人本是随大部队去围剿阴阳门,却反被阴阳门给包围,一场恶战后有这么个山洞得以栖身,已算幸事。正如这和尚所言,至少阴阳门的恶贼不敢进来了。
但他们也不敢出去。
二人沉默一阵,这女子忽而起身行礼道:“凰鸣楼五音之宫,林盈,谢禅师救命之恩。”
和尚忙将她扶起,“不敢当不敢当。贫僧法号观逸,乃明因寺枯荣大师门下。”观逸说,“姑娘年纪轻轻便是五音之首,当真了得!”
“大师竟是‘观’字辈?”观字辈在明因寺辈分极高,其中观敬、观玄等大师已年逾花甲,可眼前这和尚才年及弱冠。
观逸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,也不知如何作答,只笑了笑。
再度陷入死寂,无论是想到洞外的阴阳门高手,还是想到洞内的巨蟒,二人都不禁泛寒,林盈想要与这位和尚多说说话,可胸侧一阵剧痛袭来,令她轻叫连连。
“林姑娘,这是怎么了?”观逸询问道。原是林盈在先前的恶战中被人一掌打断了根肋骨,这也使得她无力再吹笛御敌。也不知先前是怎样才能带着这么重的伤逃到此处。
“我来替姑娘接骨,呃……”他忽而想起林盈是位女子,一位相貌极佳的女子,而肋骨又极为私密,接骨时更是要脱去衣物。即便他是和尚……
“那……”若是洞内有光,定然可以看到林盈那娇红的脸颊,“那便多谢大师了。”于是她解开腰间的系带,将衣物慢慢褪去。
双眼渐渐适应黑暗后,便能依稀瞅见物体的轮廓。比如此时便见着一个香艳的肩膀露出衣衫,而后是纤细的柳腰。
即便他是和尚,也不禁心神一振,呼吸不免加重了些。也正是这呼吸声,让林盈更加羞涩,手中的动作虽未放慢,却多了几分别的情绪。也正是因为林盈的变化,使此时的她更加诱人,观逸只得紧闭双目默诵经文。
“好了。”林盈的声音细若蚊蝇,可在这样的山洞内,蚊蝇声便已堪比霹雳了。观逸的手触碰到了她那温热的、羊脂般的肌肤,伴随着林盈咬紧牙关时透露的几声轻哼,观逸的心跳声已渐渐清晰。
他一手动用无相神功的内力为其疏通穴道,一手把在断骨处。咔的一声,终于将断骨接上。观逸不自觉地回顾起方才的过程,那温腻的手感,那找断骨时的痛与痒导致的闷哼与轻笑,已让他暂时忘了那些经文教条。当他回过神来,林盈已将她的彩衣撕下一截,观逸帮她绑在胸侧处固定上。
“没想到大师的无相神功已有此等功力。”林盈穿上衣物,急忙开辟新的话题,与观逸一同靠着石壁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
无论是谁也没有提起阴阳门和巨蟒,好似这两样足以威胁性命的事情本是虚无。此时就像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聊天,而非临终时刻的遗言。
聊天声音逐渐填充上了欢声笑语,却也就在欢声笑语时,二人都已饿极了。山洞内不知时节,肚子却是知晓的。
观逸壮着胆子继续深入山洞,林盈也强拖着身子,说什么也不愿坐享其成,此时二人同行本才是最佳抉择。
前行一阵,忽而听得“嘶嘶嘶”的声音,正是蟒蛇吐信的响动!观逸忽而发觉那只按在肩上的绣手正攥紧了自己的僧袍。
观逸心中热血沸腾,道:“无论如何都是一死,不如与这畜牲一战,说不定还能吃顿蛇肉。”他将林盈留着原地,自己则施展武功继续深入。
林盈却没乖乖听话,而是悄悄跟上,却在此时听见观逸的一阵笑声。她急忙捂着肋侧跟上去,发现观逸正在巨蟒旁边大笑,而这巨蟒的体型,便只看一眼都会被吓个半死。
此时嘶嘶声不绝于耳,可这蛇却一动不动。她壮胆走到观逸身边一瞧——这哪里是什么巨蟒,不过是废弃的舞龙而已,而那嘶嘶声则是一旁时不时喷溅的暗泉。
林盈也笑道:“想不到阴阳门的人一辈子装神弄鬼、害人无数,自己却也被这东西吓个不轻,给了我们偷生的机会。”
观逸觉得此事颇有禅意,可转念一想,他们现在连蛇肉也吃不了了。此时已到山洞深处,哪里找得到食物。
二人倚着这条彩龙静坐着,连话也无力多说。坐着坐着便睡着了,醒来时仍在洞内,腹中咕咕不停。再捱一阵,勉力睡着,可醒来时便是站的力气也没有了。
这时他们听到洞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越来越近,看来阴阳门的人终于要进来取他们性命了。但愿他们能干净利落,切莫再受零碎苦头。
可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女子,其风姿绰约,神采英拔,若非洞内昏暗,便可看见她的青衫上已满是血迹。
“抱歉二位,沈某来迟。”她的声音冷峻却又柔和,恍若天籁。
“沈……沈盟主?”观逸与林盈看着沈晏清,激动得想手舞足蹈一番,却没有气力,只化为了嘴角如释重负的微笑。
……
当赵尽欢来到房间时,柳江雪也刚醒过来,身旁是趴着熟睡的苗蓁蓁,她已守了一夜,感觉到柳江雪的动静时,便也坐了起来。
“柳宗主你醒啦!”她激动道,“我去给你拿吃的。”大跑着离开房间。
柳江雪望着四周,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将她包裹,她忽而想到什么,掀开被褥查看自己的脚——大拇趾上缠着白布,还隐约传来花油的味道。
那不是梦。
柳江雪望着赵尽欢,泪花将双眼模糊,她别过头去勉强想要憋回眼泪,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。忽而转过头抱着赵尽欢大哭起来。
赵尽欢抚了抚她散乱的发丝,柔声道:“已经结束了。”
柳江雪仍是哭声不断,许久后才止住,而后将眼泪往赵尽欢身上一擦,神色又收敛起来,转而媚笑道:“竟得赵楼主亲身探望,真是福缘深厚呐。”
赵尽欢愣住了,只见她语气如常,若非那通红的眼圈,赵尽欢甚至怀疑她的哭泣是不是一段幻觉。
柳江雪又笑道:“受刑的可是我,怎么把赵楼主变哑巴了?”
“你……这……”赵尽欢不知如何开口。
“噗,赵楼主不仅成哑巴,还成傻子了。”柳江雪大笑起来,“既已结束,又何必挂怀。只是脚伤未愈,不能给赵楼主过瘾咯。”柳江雪缩了缩脚趾,此时的媚眼尤为勾人。
赵尽欢明白她的意思,也笑了笑道:“下次可得好好锻炼你一番。”而后将那装有绝雁宗功法的匣子拿出去,道:“看来这东西得换个地方了。”
他们二人既一路同乘,譬如到幽径山庄的马车上;又经常私下会面,譬如那夜的烛光外。这才给这功法的存取提供了机会,故而即便有叶梦瑶这个卧底,也没能把功法盗走。
因为谁也想不到柳江雪愿把功法放赵尽欢手里。
“还是放你那儿吧,顺带想办法换把锁。”柳江雪一边起身一边说,却不吃苗蓁蓁带来的食物,而是在她的搀扶下缓步向外走去。
来到了楚天香的房间。
楚天香面色苍白,卧病在床,楚飞雪站在一旁,南湘堂的沈悦正在把脉。昨夜若非沈悦正好在医馆访友,楚天香的伤势绝不会这么轻松就稳住。
柳江雪来到楚天香床边,叩首道:“楚前辈舍身相救,江雪没齿难忘。”楚天香想去搀扶,却没有力气,只笑着点了点头。
柳江雪起身后,却又道:“可这不代表我原谅了你……除了家母,谁也无权原谅。”
楚天香一怔,仍是笑着点了点头。
“她的伤势太重,虽已无性命之忧,却仍需静养些时日。”沈悦起身对众人道。
若要把楚天香送回霜山,这一路必定禁不起颠簸。若要把她留在这里,则势必还要留下人照顾……
“凰鸣楼。”楚天香轻声道。
楚天香与伊碧鸢交好,凰鸣楼也就在邻城,更何况还未被赵尽欢正式收服,可谓绝佳选择。
凰鸣楼自然不拒客,安顿下楚天香后,甚至设宴款待众人。回想起来上次有这种待遇还是在霜山。
“怎么一说有吃的,殿下就赶来了。”赵尽欢在席上轻声对身旁的红衣女子说。
宁湘仍是身着红衣头戴帷帽,连吃饭的时候也不摘下,“赵大人莫非以为凰鸣楼只是简简单单设个宴?”
“也对。”赵尽欢道,“我也不是简简单单来吃个饭的。”
这时便见伊碧鸢举杯道:“赵楼主在广霖江边的手段真乃别具一格,我敬赵楼主一杯。”其声音柔和,语气却满是幽怨。
赵尽欢悻悻喝完这一杯,像是吞了根刺。
宁湘突然开口道:“伊楼主这杯酒仅代自己?”世人谈起伊碧鸢只道她是五音之宫,是天下第一琴师,她作为凰鸣楼楼主的身份却鲜有提及。
赵尽欢明白宁湘的意思,接着说:“那日广霖勉力胜过伊楼主一筹,实属侥幸,侥幸。”他虽然这么说着,双眼却满是傲气。那日伊碧鸢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认输,而她是在场的唯一一位前辈,又是凰鸣楼之主,足以代表凰鸣楼。
,她既已输给了赵尽欢,按江湖规矩,这凰鸣楼也没有理由不归顺了。
薛白露眉头一皱,道:“家母以前辈身份亲自敬酒,赵楼主当时人不在船,便是避战,所谓比试也只是偷袭,哪里算什么胜利?”
“伊前辈自己说的。”赵尽欢耸了耸肩,笑着说。
“哈哈。”伊碧鸢轻笑两声,“诸位不必激我。不过兹事体大,赵楼主还需帮我凰鸣楼完成一事。”
谁也没想到伊碧鸢会说得如此直接,都忙问道:“何事?”
“驱鬼。”伊碧鸢说,“最近凰鸣楼内闹鬼了。”
众人皆是一愣,而后被赵尽欢的大笑打破:“闹鬼就去请高僧作法呀,明因寺岂不就在邻城?”
“自然是请过。可之后闹鬼愈发严重了。”伊碧鸢正色道。
“那就去祁国的天一道宗请道士……”赵尽欢的声音愈来愈小,因为此时众人都已明白伊碧鸢并非在开玩笑。
宁湘开口道:“看来依伊前辈所见,是有人在装神弄鬼?”
“阴阳门?”楚飞雪立马接话道。她自已刚与鬼新娘有过接触,而鬼新娘背后的阴阳门正是装神弄鬼的典范。
伊碧鸢道:“我们也不知道。只知那鬼已掳走过十余名弟子。”
赵尽欢问道:“凰鸣楼有什么仇家吗?”
这时开口的是薛白露:“凰鸣楼行事向来坦荡,与各大势力均无冤无仇。”
“真要说仇家……或也有一个。”伊碧鸢开口后也觉得家丑不可外扬,犹豫了好一阵才道,“我有位师姐叫林盈,她天赋异禀,年纪轻轻便成五音之首,后来在沈盟主收编江湖后,许多势力的高层离奇死亡,其中便包括了林师姐。”
“谁有那么大的手笔。”赵尽欢惊奇道。沈晏清成为盟主后,许多宗门的宗主或长老都莫名逝世,一时成为怪谈,只是没想到凰鸣楼也遭过此劫。
伊碧鸢摇摇头,继续说:“师姐一生光明磊落,只是有一事,不甚光彩……”
“娘。”薛白露望向她,也觉得此事过于隐秘,又有损林前辈形象,想要止住。
赵尽欢道:“前辈既要我们帮忙,还请如实相告。否则我们就只能去请道士咯……”
伊碧鸢叹了口气,说:“林师姐终生未嫁,却又诞下一女,此女的父亲是谁,我们都不知晓。”
“前辈觉得会是谁?”楚飞雪问。
“或许,是墨无殇。”
“墨无殇又是谁?”
“他是我师兄,一直以来都对林师姐有所倾慕,二人接触很多。”伊碧鸢说,“可他之后也死了……”
“啊?又死了?”苗蓁蓁忍不住惊呼道。
伊碧鸢怅然道:“墨无殇不仅私偷功法,更在林师姐死后,为了夺走楼主一职而公然作乱,而后被沈盟主所杀。”
“也就是说林前辈死后,按资历本该是他做楼主,却给了你?”
“是。林师姐死后群龙无首,我们便请了沈盟主来主持大局,而沈盟主却把楼主一职给了我。墨无殇定是认为她徇私。”
“然后呢然后呢?”苗蓁蓁一边往嘴里塞着没食,一边双眼放光地盯着伊碧鸢,像是在听一场跌宕起伏的说书。
赵尽欢疑惑道:“可这些跟闹鬼有何关系?”
“因为差不多那时,林师姐的孩子就下落不明。一开始还只道是喜欢乱跑,玩几天便回来……”伊碧鸢说,“若墨无殇真是她父亲,则于她而言,我与沈盟主便有杀父之仇了。”
“原来是只小女鬼!”苗蓁蓁一锤定音道,“诶不对,怎么就有杀父之仇了?”
伊碧鸢再度叹气,道:“我曾向沈盟主揭发他私偷功法的事情,或许也因此才未把宗门大业交给他。这也才导致了后来的一切。”
在生死大事面前,谁也无法做到客观理智,何况死的还是她的父亲。
“如果真是小女鬼索命……呸,当年的那位小孩前来复仇,那就好办了。”赵尽欢拍案而起,“我等来验证一番便是。”
……
凰鸣楼并不只是孤零零的一座,而是由数十座成片的高楼构成,有一座高楼的顶层已十余年未点灯火,那是林盈曾经的居所。可此时却灯火通明,隔着纱窗,隐隐可见一女子的身影。
只见她呈吹笛状,笛声袅袅从楼阁上传来,其声萧疏悠远,清脆泠然,如凤凰啸啭,鸣于高楼。
可此时那间屋子里,持笛的女子并未吹笛,而是浑身发抖,不断在念叨着:“道祖赐福,菩萨保佑,神母护体……莫要让小女鬼索了我的命呐……”
因为这人是苗蓁蓁。她已按照伊碧鸢的描述,易容成了林盈当年的模样,在林盈的居所做着林盈常做的事。
而笛声则是源自于跪坐在地的薛白露。她虽是琴师,可用笛子随便吹两首曲子还能做到。她们此举只为引人瞩目,而后引发弟子们的议论,待觉火候足够,薛白露便往衣厢内一躲,留苗蓁蓁一人在灯火下摆着姿势。
此夜清疏幽寂,又见旧日的高楼上灯火阑珊,人影绰约,无人不新生寒意。而楼内的人,更是害怕得快要站不住了。
还好,不对,是不好,有人进来了。这人身形瘦削,一席缟素。
苗蓁蓁见这人的第一眼本要大声惊叫,可在极度恐惧之下,她连叫也叫不出。
因为这人没有脸!
苗蓁蓁已吓晕了,身子一软瘫倒在地。那人急忙向前靠拢,竟发出了一声:“娘!”
衣厢内的薛白露还未将这声音听太清楚,好在她马上又听到了,因为这声音就出先在衣厢之外:“是谁?”
声音刚刚发出,衣厢便被一把拍碎,而这声响立马引得埋伏在外的宁湘等人赶来。宁湘长枪一抖,舞着枪花便向那人刺去,已刺中其手掌。
却再也无法将枪尖递出去半分,反而有一股极强的内力顺着枪杆攀到了宁湘手上,宁湘后退数步,好在即使以内力相抗,才未令长枪脱手。楚飞雪的霜月弯刀也到了,她从这人的后背下手,可这人身形诡异地一动,她连其披散的长发都未砍掉一缕。
再而后,这人又不知怎么来到她身后,仅一掌就将她轰出。宁湘提枪上前,顺带扶住向前跌倒的楚飞雪,而后长枪如风,令人眼花缭乱。
但这人根本不是人,其身法诡谲,如雨的枪尖并未挨着她的身体,可这时它的身体不得不往前一动,撞在枪头,衣服被划开一角。而那只擦过它身后的利箭这时才扎到了屋内的墙壁。
射出这一箭的柳江雪正在隔壁的高楼上,继续挽弓。这时薛白露将自己的一张琴从一旁抽出,巧手拂弦,只在关键时用力一拨,内力化作一道疾风刮向那人。
可那道风根本近不了那人的身,每次都会被化解。宁湘的长枪总如网般暂且控制它无以四处乱窜,柳江雪的箭又每每雪中送炭,或是在它将要出手时袭来,或是封其退路,一时才稳住局势。
可宁湘等人出手虽多,总无法得手,而那人每有时机出手,便会打得众人无法招架,甚至楚飞雪的嘴角都已微微渗血。她们全靠人数优势左右为援,才得以继续拚斗。
“伊前辈的琴声呢?”楚飞雪焦急道。
伊碧鸢埋伏在远处的高楼中,自己的房间内,因其琴声本就能传得极远,在远处还能给众人更大的发挥空间,又能避免被误伤。她们已出手许久,伊碧鸢即便离得再远也该发觉了,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出手。
忽地这人衣衫一抖,内力竟逼得其周身一滞,柳江雪的箭悬停在空中,宁湘的枪和楚飞雪的刀都递不出去半分。又见它衣袖一舞,宁楚二人忙收回兵刃抵挡,却仍被振开。
宁湘以枪杵地,暂稳身位,虽也被内力轰倒,却利用杵地的长枪一转身形,再靠此势头将枪头朝上刺出。
那人功法虽强,却临场不足,虽也已反应过来,用手虚握,以内力控住枪头,枪尖在其没有五官的脸前一寸停滞。但宁湘此枪满是孤注一掷之气概,枪意已至顶峰,像这种专走“意”的武者,其实力高低与自身意势有极大联系。
于是一枪刺出,那人向后一仰,却被枪尖从它头发上擦过。竟让它满头散发一齐掉落。
原来是假发。而再看那人,其面部没有五官,头上也是光秃秃的,就像一颗卤蛋。它一摸头顶,立即跳窗而出,身形在高楼间跃动,宁湘、柳江雪、楚飞雪三人也立即施展轻功去追。
薛白露则极不安地往自己母亲的方向寻去,却只见四下物品散乱,一张空琴摆在原地。
是了,她们埋伏许久,以为那人只刚进凰鸣楼,却不知在那之前它已寻到了伊碧鸢。而伊碧鸢既在埋伏,心思全在苗蓁蓁所在的高楼上,却忘了防备身边。
可这里本就是伊碧鸢的房间。难道说那人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伊碧鸢?
薛白露颤颤巍巍地抚着母亲的琴,又忽地跑了出去,现在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帮她了。
……
“你是说一个光头?还没有脸?”赵尽欢惊讶道,“莫非是那些驱鬼的和尚监守自盗?”
“绝不会。”薛白露盈着少许泪花,摇头道,“我听到了那人的声音,一定是个女子,而明因寺是没有尼姑的。”
赵尽欢默然。
明因寺不收尼姑是百年来的规矩,当年柳江雪的母亲也就是因为这个,才在寺前的菩提树下发呆,才会被柳江雪的父亲柳隐羽给碰见,二人才会成就姻缘。《千山绝雁》才会在那里被柳隐羽寻到。
“还望赵楼主相助。”薛白露起身作揖道。其声音温柔,语气柔和,礼节更是周到,被这样的女子请求,本该是无从拒绝。
可赵尽欢躺在摇椅上,悠然道:“得看她们能否追上了,否则啊……难咯。”
薛白露轻咬下唇,道:“家母已落入贼手……还请赵楼主相助。”她又将话语重复了一遍,只是“望”变成了“请”。
“其实我已有思路,不过真要我帮忙嘛……”赵尽欢说着,从袖中掏出一精致的匣子,匣子一开,里面赫然是一堆柳叶。
薛白露认得这个匣子,那日她在襟江楼上以柳叶突袭赵尽欢的马车,而后赵尽欢便将那些柳叶装入匣中,还留了一句……要用这些柳叶来……
薛白露双眼微眯,眸中隐有怒意,却被克制得极好,“家母在截江时约制众人,并未刻意刁难,方才又以礼相待,甚至承诺解决闹鬼一事便遂赵楼主所愿。于情于理,赵楼主焉能不救?”
“救人实在麻烦,而伊前辈又非亲非故,甚至一度是敌非友,我虽是要救,却也得讨些彩头吧。”赵尽欢笑道,“薛姑娘自然明白该怎么做。”
薛白露点点头,下唇咬得更紧,却还不吱声。赵尽欢便开始装傻道:“连我都不知道,薛姑娘怎知?不妨说来听听?”
“要……”薛白露眼中的怒意和羞赧正在与救母的心切斗个不停,终于怒意平息,而羞赧却让她没有先前那份端庄大气的态势,而是怯生生道,“要用柳叶……挠……脚心……”
“哦,薛姑娘若不说,鄙人还真忘了。”赵尽欢坏笑着,“不妨薛姑娘再顺便弹奏一曲吧。”
赵尽欢将软垫放在一矮凳上,令薛白露跪坐其上,双足自然下垂,又把一张琴放在她面前。他用手缓缓脱下她的红色短靴,原以为隔着一层白袜,谁料一个浑圆白皙的足后跟赫然出现,原来薛白露一向是裸足入靴。而随着这足后跟的现世,一股淡香悠悠飘来,此香秀而不媚,清而不寒,与薛白露的气质极其相符。
再继续褪去短靴,那天生香气的小足便如画卷般缓缓展开,其肌肤细腻纤滑,俏粉生霞,待完全脱去时便可见那足趾微微勾起,如美人掩扇,尤为可人。
薛白露面颊绯红,耳根至脖颈都被羞涩所染。其实她抚琴时常爱脱去短靴,将一双裸足藏于琴底的红布之下,可这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,被人看着裸足抚琴。
她忽而察觉到有细线在栓着她的脚趾,即便是栓的过程都令她痒得难受。此细线极具弹性,一端系着足趾,一端竟是系在琴弦上。若薛白露勾动脚趾,便如同以脚趾抚弦。
“便由鄙人与姑娘共奏一曲吧。”赵尽欢说着,手持柳叶轻轻一抚,薛白露的脚趾略微勾动,可柳叶毕竟太软太软,挠起来并不如何奏效。
薛白露此时已手抚琴弦,其声甘润如泉,沁人心脾。一边嗅着足香,一边挠着小脚,一边还能听着五音之徵亲自弹奏的乐曲,人间至乐莫过于此。
赵尽欢将十来片柳叶重叠,再在其足底轻轻一抚,此时柳叶已不再柔软,挠脚的痒感不可同日而语,薛白露本就如惊弓之鸟,受此一惊便齐缩足趾,琴弦上出现一段极其杂乱的音,就像污水汇入了山泉。
“这曲子可不好听呐。”赵尽欢调侃道,又用柳叶不停划挠起来,薛白露的足趾尽数蜷缩,可这一下无疑等于按住了琴弦,根本无法弹拨。
“可这……分明是赵楼主所弹。”薛白露反驳道,手上仍在抚弦,但只是呕哑之音,听着心烦,她当然明白要将足趾展开,可痒感之下如何能做到。
“好吧,薛姑娘既不愿弹,也就罢了,只是这营救一事……”赵尽欢收起了柳叶。
“赵尽欢你!”薛白露绝不会想到赵尽欢如此趁人之危,以她的修养来看,哪里会有人拿别人母亲的安危做要挟的?可她即使再恨,也只能尽力克制住,因为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营救。
薛白露忙道:“请赵楼主继续。”说着,竟主动将匣子打开,将一把柳叶交到赵尽欢手中。赵尽欢笑着,将一堆柳叶细细排开,有些重叠,有些交错,末端都握在手中,竟以此组成了一把扇子。
扇子末端是由数十枚柳叶重叠而成,在薛白露的嫩足上一抚,痒得她浑身一颤,足趾再度蜷缩。
赵尽欢则进一步趁火打劫,用柳扇横向刮过薛白露的足趾末端,又说道:“薛白露怎又不想弹了?”
“哼嗯……想……想的……”薛白露说着,勉力展开脚趾,可刚一展开,柳扇便钻入脚趾窝中,她又下意识蜷缩脚趾将柳扇夹住。如此安宁的时刻令她无比眷念,可琴弦无声,又怕赵尽欢再度发难,于是一咬牙关,颤抖着把足趾缓缓展开。
琴音复起,而手指的弹拨比先前重了许多,有许多音甚至没能合上节拍。薛白露一边要告诫自己展开足趾,一边又要用心弹琴,她这才明白截江时穿着痒鞋的母亲有多么不易。
赵尽欢听着乐曲不禁沉醉,鼻尖被足香所引,渐渐凑了上去。薛白露感受到一阵暖流划过足底,扭头去看,此情景羞得她接连弹错了好几个音,羞愤道:“赵楼主请自重。”
赵尽欢向来是懂得自重的,当即伸出舌头在她脚底一勾。
“啊!”薛白露抖得险些从矮凳下掉下,咬着下唇,眼眶中再度盈出泪花。
赵尽欢一手以柳扇继续轻抚,自己的整个脑袋却埋了进去,不停嗅着足底芬芳,情到深处,还不忘舔上一口。每每都让薛白露轻叫一声,足趾勾动,又添入一番杂乱琴声。
他只觉薛姑娘的轻叫声远比琴声更诱人,而这嫩足的质地又美得出奇,他贴着其足底细看,如行家赏画一般,赏着肌肤的细腻纹路。听琴赏画,怕是没有人比赵尽欢更具雅意了。
赵尽欢大口一张,将薛白露娇小圆润的足后跟轻轻咬住,一边用牙齿轻刮,一边用舌尖挑弄。薛白露毕竟是琴师,即便练武时也脚不沾地,故而这足后跟比许多女子的脚心还要鲜嫩。
“噫呀哈哈……嘻嘻嘻……呼嗬嗬嘻嘻……”薛白露娇笑着,小脚如鱼般摆动,却被自己的臀部压住,她自幼又被教授许多礼仪,抚琴时更是讲究一个端庄优雅,就连受痒时的挣扎也不敢过分。
于是这琴声愈来愈乱,任何人听了都会皱眉,可薛白露的浅笑已成了新的琴声,只是抚弦者是赵尽欢的牙齿与舌头。
赵尽欢缓缓下移,来到了她的足心窝,以小狗舔水般,舌头一下一下在她脚心刮过。薛白露本就已羞得涨红,这份娇羞本就会放大痒感,而足心处又本就是她最为敏感之处,此时受痒更是大笑起来。
只是笑声是一阵一阵,随着赵尽欢舔舐的频率缓缓发出,她那如柳的纤腰扭得极为动人,娇躯更是因赵尽欢的舌头而
不停发颤。
赵尽欢此时如同在品一道珍馐美味,此足可谓色香味俱全,舔起来也有一股淡淡的香甜。可薛白露却已怕极了他的舌头,即便赵尽欢停顿时,她的小脚也会不停颤抖,意图后缩,直到脚背抵住矮凳。
赵尽欢停顿时,她的曲子也正好弹至过渡处,此时琴声轻巧,如轻声呓语,而后忽地气势磅礴,喷涌而出,弦声急促,如珠落玉盘。
她的笑声也随乐曲一同爆发,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笑声与琴声相互交织,如双龙共舞,交相辉映。只是想薛白露这样的女子,竟能发出堪比琴声大小的笑声,也是生平第一次。
因为赵尽欢时而用牙齿轻刮其前脚掌,时而又用舌尖不停在她足心窝里画着圈,另一只手的柳扇则更是在其足趾间穿梭不停。
薛白露本是齐缩足趾,可这痒感太强,缩脚趾也毫不解痒,于是就干脆乱动一番,带动琴弦不停律动。薛白露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靠这种方式达成手足并用的境界。
赵尽欢就像一个这辈子没吃过饱饭的饿鬼,舌尖十分灵巧地拨弄其足心,且仍不满足,仍想尽力往里钻,使得牙齿也能咬一咬脚心。他的牙齿刚刚刮到,薛白露便痒得将一根弦给抚断。
而赵尽欢此时并没那么多讲究,对此置若罔闻,一心只想好好品一品这双香足。
“噫嘻哈哈哈哈哈嗬嗬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薛白露大笑着,娇躯以腰为轴,如陀螺般摇摆,头上的金凤簪子被晃得斜插在发间,此时已摇摇欲坠。双手哪还有拨弦的巧劲,全是拿琴弦泄痒罢了,手指的拨动全靠她多年练琴练出的意识,满门心思全跑到脚上去了。
她对脚趾的感受多于手指,倒真想是在用脚趾弹琴,只可惜脚趾的动作由不得她。
铮的一声,又一根琴弦被抚断,而这次是被她的大拇趾与手指一齐发力,才给扯断。她并未心疼这张琴,反而觉得大拇趾得了自由,可谁料赵尽欢竟用手捏着她的大拇趾,用牙啃着其趾肚。
她本好不容易快要适应,又遭此钻心剧痒,笑声已逐渐发狂,金钗落地,发丝散乱,哪里有半分琴女的优雅作态?
赵尽欢也终于放弃了柳叶,一报还一报固然解气,可柳叶毕竟温柔了些,配不上他此时饿鬼般的攻势。他只用手指划着足心,可仅此就已将薛白露彻底压垮。
她已无力再抚琴,双手想要去护住身后的脚掌,却怕坏了赵尽欢的兴致,一想到自己被掳走的母亲,她便只能忍耐这一切。双手一直在脚边晃动,几次想要贴合上去,却是不敢。最终只能用双手不停锤着大腿,想要疼痛抵消些痒感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赵,哈哈哈哈哈,赵楼主,哈哈哈哈哈,停……请停下吧,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我已,哈哈哈哈哈哈,已受不了了,哈哈哈哈哈……”薛白露大笑着哀求道,与脚趾拨弄的嘈杂弦声混在一团。
赵尽欢充耳不闻,依旧我行我素。薛白露的双手已经开始抱着头,时而拍着脑门,时而揉着散发,连口水也留在衣襟上,这或许是她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。
她的神思终于已被痒感全部占据,娇弱的她极其有劲地乱动着,也不顾脚趾牵动着琴弦,竟从矮凳上跌落下来。
赵尽欢看着地上仍在抽搐与轻笑的薛白露,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。
此时宁湘等人终于回来,只是楚柳二人面色煞白,宁湘还一直捂着心口,似是受了内伤。她们只与赵尽欢对视了一眼,便已透露了结果。
“赵大人真是好雅兴。”宁湘走到赵尽欢身边看着这一切,话语中也不知是喜是怒,帷帽下更是看不到表情。
赵尽欢只是盯着宁湘,痴痴地笑了笑。宁湘只觉足心生痒,想要后退半步,却硬生生止住了,正想出言呵斥时,赵尽欢却已恢复了神态,他起身道:“伊前辈之事,事关重大,不可不管……”
若非薛白露已无力说话,定要骂他一顿。
他清了清嗓子,继续说:“我们去一趟明因寺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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